“现在不能出家,这一辈子就完了。”七岁的灵裕叹息说。他的出家的请求又一次被父母拒绝了。
灵裕一生下来,就与佛门有缘。每次遇到僧人,小小灵裕立刻垂手站立,然后躬身施礼,把自己手里拿着的舍不得送给小伙伴的心爱之物送给僧人。一听到屠宰的声音,他就觉得那刀好像是扎在自己的身上,疼痛难忍。灵裕六岁的时候,就向父母提过出家受戒的要求。父母那时瞪大了惊异的眼睛看着灵裕,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,六岁的儿子会提出如此不同寻常的请求,父母早就把振兴门第的希望寄托在灵裕的身上,他们怎么会允许灵裕出家呢!的确,灵裕太聪明了。千余字的文章,小灵裕一看就能背诵,《孝经》、《论语》等,初读就文词俱明。
灵裕出家的要求多次被拒绝后,他就想寻找时机,逃出家门。十五岁的时候,灵裕做好了准备。但这一年,父亲得了大病,灵裕只得留下来侍候。父亲的病,使家人每天为他请医拿药,昼夜看守,而父亲则被病折磨得死去活来。灵裕看到这一切,感到生在世上像这样的苦难是无尽的,人生毫无欢乐可言。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,灵裕投身佛门的决心更加坚定了。
父亲的病稍一好转,灵裕就不辞而别,到应觉寺投明宝禅师出了家。
刚入佛门,灵裕就手拿经卷对天发誓:
“我要真心诚意学法,穷尽三藏的微言大义!”
灵裕先后从明宝、道凭等五位禅师学法,学习了《地论》、《四分戒》、《僧祇戒》等经典。
北齐文宣帝弘扬佛法,召集天下英才讲法,众高僧大师前来投奔。灵裕借此时机前去学法。他跟从安、游、荣三法师听《杂心论》,向嵩、林二法师学习《成实论》。灵裕自己则专门研究《华严》、《涅槃》、《地论》等。他每学一经,都要搜寻多种版本,探讨其间的异同,从善而学。
经过这一番学习,灵裕透彻地理解佛经的义理。接着,他又开始向众僧传讲佛法。
灵裕宣讲佛法,其意并在佛经的章句,而是注重其主旨,让人领悟佛理的根本。有时他为讲一字,要用几天的时间,有时一次讲几卷。在宣讲中,灵裕揭示了佛理的玄妙之意,使听者心领神会。为此,前来投奔灵裕的人很多,众人都称他为“裕菩萨”。
灵裕讲法,从不随意而行。如果遇有讲席,定要郑重邀请,灵裕才登法席。曾经有一次,灵裕讲到一半时,突然拿起锡杖和衣服就要走。讲席主人很恐慌,上前深施一礼。
“法师为什么突然停讲,弟子有何失礼之处,请法师明示。”
灵裕说:“弘法就要消除自己的恶行,现在施主恶迹仍在,我在此处讲法,有辱于佛门。”
原来,主人种了四十亩韭菜,灵裕看到后,才起身要走的。僧人戒律上有禁食荤食的要求,韭菜是荤食之一,所以灵裕说讲席主人有恶迹。法席主人明白原因后,请求灵裕说:“法师还是讲下去,这个恶迹容易除去,不要为此担心。”说完,立刻请村民用犁锄掉了韭菜。
僧人们到一起听讲法,在休息时彼此之间常开玩笑。但每当灵裕在场,众人无不肃然。下座僧人因灵裕严肃刚直,往往不敢前去参问。
灵裕一心只在佛法,一点也不关心世俗的名利之事。文宣帝建寺院,屡次下诏,要召一位德高之人做住持,国家供给日常所用。灵裕因被众僧称为最富德行之人,皇帝多次请他前去。灵裕推辞说:
“这件事的意义重大,我的德行不够。陛下以此利相赐,接受者可以荣耀一时,可这不是我想得到的。如果您把有利于众生的道法赐给我,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。”
后来,皇后得了病,要众僧诵经消病。大家一致推举灵裕为法主,首先登席讲法。这时,有一只公鸡,随众人一同听灵裕讲法。灵裕讲完后,鸡大声鸣叫着飞到西南面的树上,一夜后就死了。不久,皇后的病也好了。众人都说,这是灵裕法师的道法高深所得到的感应。宫中赐给灵裕袈裟三百件,灵裕把它分给众僧。
周武帝灭佛时,灵裕扮成俗人的样子。他穿着缞衣,头戴绖麻带,就如同死了父母一样。灵裕发誓,在佛法复兴之时,他才要恢复旧装。
灵裕领着二十多个僧人住在一起,晚上谈佛理,白天做俗事。学习佛经,钻研其深奥的含义,随时记录心得体会。当时正处在艰难时期,无法得到粮食。灵裕于是写了一本占卜的书,让人用这本书算卦换粮,每天可以得到二升米,并以此为限度。后来人们听说这本书能够预告未来,前来求问的人很多,得到的米也逐渐增多。灵裕知道后说:“我们占卜得米,是为了糊口修法,现在竟然以挣米为目的,真是得小失大。前人曾有在刀口上舔蜜而伤了舌头的说法,看来今天应验了。
灵裕把占卜的书要回来,当着众人的面烧掉。第二天他亲自去算卦,一会就得到二升米,然后卷席而归。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,灵裕仍然学法不辍。
隋朝建立后,佛教得以振兴,灵裕继续他的弘法之业。
隋文帝开皇三年,相州刺史樊叔略开佛法讲席,邀请各地僧人前去讲法,灵裕做了首席。当时听讲有一千多人。文帝此时下诏设僧官,职位大约相当于都统。樊叔略推举灵裕,灵裕推辞说:
“都统所需的德行,并不是我灵裕这种德行,都统所需的才能,也不是我的才能。既然我的德才都不是都统所需的,这事我确实难以从命。”
灵裕又请求到燕赵弘法。灵裕在燕赵五年间,弘法遍及各地。
开皇十一年,文帝敬仰佛教,要请高僧到京城弘法。文帝听说灵裕名满天下,于是下诏说:
“尊敬的相州大慈寺灵裕法师,我尊崇三宝,归依佛法之心真切。愿意弘扬佛法,保护佛教。法师德行精深,理义渊博,通晓佛典,能够引导众生,道俗尊敬。我想把京师做弘扬佛法的福地,让天下人归慕,让四方人都以它为中心。因此,想请法师与我共建弘法大业,法师应了解我的意思,早日入京。”
开皇十年,灵裕曾在洛州灵通寺的院子里得一封信,上面预示着灵裕未来的命运,说他要在咸阳遭厄运。现在灵裕得到文帝的诏书,他想厄运可能要来了,因为京城毕竟距咸阳不远。灵裕当时可以借口患病不去,可他又想这是弘扬佛法的好机会,就不顾信中所示,步行向长安进发。
灵裕到长安后,皇帝派人前去慰问,让他住在兴善寺。文帝又下诏让有司召集全国有声望的僧人,商议统一佛教的事。众人商议时都表示赞同。灵裕却说:
“佛家各派本来是相通的,只不过是各奉佛典不同罢了?哪里用得着这样呢?”
灵裕又觉得在长安弘法有所不利,就上表文帝,请求回去。文帝看过表奏,答应他的请求。此时,仆射高频等仍想建立佛教的大一统,又上表文帝让灵裕留下。灵裕得知此事,非常气愤:
“一国之主,本不应有二言。现在又让我留下,这于情理不通。”
灵裕又对门人说:
“帝王大臣,我不想离他们太近,那样只能使他们侮辱你,而且轻视佛法。离他们远一点,却可以让他们对你尊敬一些。我考虑再三,才做出这样的决定。”
接着文帝又三次传旨,请灵裕商讨一统之事,灵裕借故推辞。不得以,文帝对大臣功威说:
“我知道灵裕法师刚正梗直,是一个想得到自在的人,我们不应该强迫他。”
于是文帝又传旨,让左仆射高频、右仆射苏威、纳言虞庆则、总管贺若弼等人,前去拜访灵裕,宣读了文帝的圣旨,代文帝改忏罪。同时,赐给灵裕绫锦三百匹,而且为他在山中建寺,文帝亲自题写匾额,起名叫灵泉寺。
灵裕在灵泉寺,文帝常常写来诏书,表示问候,不断地赐给灵裕许多东西。由此看来,灵裕出京的做法是非常明智的。
灵裕从灵泉寺移居演空寺,在寺中大力弘扬佛法,修持佛道。想学佛法的人,往往不辞劳苦地到寺中请教。一时间,学法者达上千人。灵裕传人佛法,教诲有方,常以大德们的事迹为典型,让学法者向他们学习。
有一个沙门将要返回故地传法时,来向灵裕告辞。向灵裕请求:“愿听您一言,切中佛法的要害,使我能依它理解佛法修持佛道,长久受益。”灵裕说:“你来的时候,我曾对你说过,在你走的时候,我一定赠给你有用之物。”这个僧人上路时,灵裕给他一本书:
“经、诰、禅、律,恐怕会使你的心混乱不堪。这里有一本《高僧传》,你拿去作为榜样,可以长久使用。”
这个僧人还乡后,以此传为借鉴,体悟到了佛法的妙处。
曾经有一次,灵裕去听慧远讲法。在讲授的中间,灵裕突然高声说:
“慧远谈佛经的注解讲法事,而让众僧修道,简直是魔说!”
在座的人震惊而起,纷纷斥责灵裕。慧远快步走向灵裕,灵裕对他说:
“我听说仁者弘法,总是以身作则,以传示范。因为学法之人,是希望有榜样的。”
慧远流泪施礼接受。
灵裕行为清贞洁净,正气凛然。他自入佛门以来,就能够持律自守。而且年龄越大持律越严,俗情愈减。
母亲得病,灵裕前去探望。走到中途,听说母亲已死,就不再前往。他叹息说:
“我来看母亲,现在还看什么呢?还是回到寺中,为我的来生做准备吧。”
在年近六十时,灵裕所在寺院已有两堂僧人,灵裕却从未有过自己单独的居室。遇到言行有违犯僧规的,灵裕常常让他出众,当面给予训诫。不是经律中所允许的,寺庙中决不许女人停留。女人住的房屋,灵裕从不让僧人进去。只有在讲法时,才让女人入寺中听法,而且要后入先出。灵裕要求众僧不要穿绫罗绸缎,看到服装不合规格的,他一定会当众处理。
一次,灵裕与人探讨清名和小利问题。灵裕说:
“我听说君子争名,而小人争利。”
“名本是从利来。”对方说。
“但得了小利,就失去了清名。”灵裕说。
那人说:“这种人是假做善相。”
灵裕反唇相讥:“这也远胜过真心去做坏事者。”
人们把他的这段话传为佳言。
邺下人有谚语称赞灵裕:衍法师伏道不伏俗,裕法师道俗都伏。
隋文帝仁寿(公元602或603年)年间,文帝下诏,把舍利分到各州。当时,出现了许多奇特之象,人们都认为是吉兆。灵裕说:“白花、白树、白塔同时出现,我看是凶兆。”
众人不信。不久,献皇后和文帝相继去世,全国人都穿白衣,证明了灵裕之言。
相州刺史薛胄所住屋子的地基忽然变成了玉,胄认为这是瑞兆,于是设斋庆贺。灵裕说:
“这是琉璃,要慎重,不是福象。”
薛胄没有听灵裕的话。后来杨谅起兵叛乱,薛胄被流放到边疆,才想起灵裕的警告?但已经是追悔莫及。
仁寿末年(公元604年),在寒陵山建浮屠塔。在建到四层时,灵裕在一天早上催促众人说:
“恐怕事情有变,应该昼夜不停地施工。”
果然,将要建到顶层时,赶上晋阳事发,上面下令停建。灵裕也在第二年死去。
灵裕知道他要离开人世时,就向弟子们进行教诲,让他们行善戒恶。在死前第七天的早晨,灵裕提笔做诗二首。
第一首是:
初篇哀速终
今日坐高堂,明朝卧长棘。
一生聊己竟,来报将何息。
第二首是:
其二悲永殡
命断辞人路,骸送鬼门前。
从今一别后,更会几何年。
灵裕去世的那天晚上,他对侍者说:“痛在后背,我要走了。”三更时,众人只觉得异香满室。非常惊异。此时,灵裕已入禅定,口中念着佛的名字,一直到天明,最后气断而逝。那年,灵裕八十八岁。众人哀痛不已,随之把灵裕葬在灵泉寺侧,并建塔纪念。
后来,有人为灵裕在宝山建了一个石龛,名叫金刚性力住持那罗延窟,上面刻有法灭时的图,写着灵裕的事迹。山幽林静、语言恳切,事迹昭彰。每年春天到山中游览的僧人,都要去谈龛上的刻文,对灵裕无不佩服万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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